社會運動中,往往都會看到示威者手上拿著布條、旗幟或紙板,上面寫著標語與訴求。這些簡潔有力的文字或圖畫不僅表現出他們的沉痛控訴,有時也充滿創意和幽默感,化解了抗議活動中的緊繃氣氛,讓走上街頭、抒發己見成為再正常不過的社會性行動。抗議牌示突顯了整體運動的主軸,吸引一般民眾的目光,成為無法替代的顯著標誌。
「如何透過具有創意的手法處理標誌口號或訴求的布條和紙板?讓它不僅僅只是象徵抗爭運動的物件,而是運用它去營造更豐富的視覺效果,或更深刻的思辨空間? 」這些問題以群眾運動為題的藝術創作所遇到最大的挑戰之一。某些藝術家使用了空白的抗議牌示,象徵超越立場、跨越意識形態的反抗力量,如同1967年美國編舞家哈普林(Anna Halprin)在反越戰氛圍下發起的行為表演─《白板舞蹈》(Blank Placard Dance)。
2016年《Masses – Work in progress》的結尾,孝慈攤開一捆滿是文字的卷軸,將站立的世偉壓倒在地,並覆蓋在他身上。這一大片布條上面用斷裂的字體寫著”六八學運”和”太陽花運動”的標語,諸如:「禁止去禁止」(Il est interdit d'interdire)、「讓想像力奪權」(L'imagination au pouvoir)、「自己的國家自己救」、「官逼民反」…等。這塊高舉天際的抗議布條彷彿變成一條棄置在地的褪色裹屍布,那些曾表達出抗爭理念的激情口號如今化為一堆被拆解的符號、分裂的意見、或是雜亂無章的潦草塗鴉。
3年之後,當世偉創作《群眾》時,他仍想持續挖掘如何呈現這種具有標誌性的抗議物件?怎麼避免它單一的符號指向,營造它多重的視覺變化?不同於2016年的版本聚焦在文字的解構和拼貼上,世偉這次想運用更純粹的手法,透過圖像或素材質感,賦予抗議布條豐富的詮釋可能。考量到演出的材質統一性,創作團隊決定以透明塑膠為主,捨棄易皺褶的布面,或易受損的紙張。在挑選材料的過程中,他們發現了一塊長35公尺、寬1.2公尺的半透明塑膠布。這塊布不僅能橫越松菸LAB整個空間,它的尺寸也令人想起2014年10月香港民眾在獅子山上懸掛長達28公尺的「我要真普選」布條。
如何處理這幅巨型的塑膠布?世偉首先想到的,還是在上面寫下「革命」與「自由」的半邊字樣,讓舞者拉著它穿越觀眾,表現出抗爭民眾追求理想的奮力一搏。然而,這種處理手法似乎太過直白,純粹只是引發觀者的同情或認同,反而會限縮他們的想像空間。於是,世偉決定用符號代替文字,藉由噴漆在塑膠布上標示不同的符號,像是在抗爭者在街頭牆面留下的塗鴉。
世偉試著融合「無政府主義」和「和平與愛」的象徵圖示,以及「表情符號」(emoji)再次展開實驗。
然而,這種符號堆疊的構圖效果似乎很難運用到長形布面上,視覺效果也不明顯。在集思廣益之下,創作團隊提議統一使用表情符號。一方面要跳脫過於直接的譬喻,另一方面則是藉由神態各異的面容構成一組巨幅圖像,像是截然不同的獨立個體集結起來,形成連成一氣的群眾。此外,創作團隊也準備用透明的螢光漆處理這些圖像,讓布條拉出來的時候,觀眾並不會注意到圖案的線條,一直等到燈光變化,他們才會發現整條塑膠布上佈滿了不同的表情符號。
儘管幾經嘗試,世偉最後決定放棄在透明塑膠布上繪製任何符號或圖樣。他覺得在燈光變化下塑膠布的尺寸和質感已經具有一種劇場性的效果,擁有多重的詮釋性,也能延伸更豐富的想像空間。此外,過於複雜的裝飾也會使大家把注意力轉移到圖樣的象徵之上,反而削弱了舞者動作的純粹力量。